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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上这中年人,也就是贾超之兄贾平了,被硬生生砸了一下,却恍然未觉,只是以头抢地,宛如在回应公孙珣的质问一般,又宛如喃喃自语:“如此说来,那日独自荷旗往广宗城下送死的,正是我弟了乡人们都说像,我还不信”
贾超之事乃是公孙珣离开东郡后最是愤恨懊恼之事,此时他见到贾平在前,又如此窝囊,全无其弟弟半点风采,难得气血上涌,居然直接拔刀不过,眼见着韩当突然扑通一下跪在贾平一旁,公孙珣终于还是冷笑一声,收起刀来。
“不要再嘀嘀咕咕了”收起刀后,公孙珣依旧气愤难耐。“看在你弟弟的面子上,自己回家去吧”
牵招虽然对贾超的事情不太清楚,但眼见如此情形,哪里还会犹豫,于是立即动手,便将贾平解绑。
孰料,解绑之后,这贾平回过神来,先是就地叩首,然后却又缓缓摇头:“不瞒大将军,小民已经没有家了,而且我也不是不知道我弟一直跟着大将军做事”
“既然知道,为何还要去当黄巾当日随便逃出来寻你兄弟便是”这次当众喝问起来的,却是上前一步的娄圭,而娄子伯俨然是生怕这个不懂进退的人彻底惹怒了自家君侯,到时候让韩当更加难做,这才强行出头。
“这位先生。”贾平惶惶摇头。“我家在安平钜鹿交界处,二月那时候忽然间满乡满县满郡之人都做了黄巾,我若不去当黄巾,如何能保住我妻子呢她当时怀孕七个多月,而我之前的孩子又都夭折,如何敢逃出去故此,乡中太平道人寻到我,以当日施符水给我娘、给我几个夭折孩子的事情,还有替我遮掩案情一事来做说法,强要我去做黄巾,我哪里敢拒呢”
娄圭为之一叹,却是回头偷看了公孙珣一眼,然后无力挥手:“速速走吧,回家带上你妻子儿女,去邯郸、邺城寻安利号,报上你弟弟的名字,让他们捎待着你全家便往辽东走以后再也不要回来。”
贾平再度叩首,却也是一叹,弄的娄圭颇为无语。
倒是那边牵招牵子经一时摇头,然后忍不住提醒了一句:“子伯先生,适才这人便说他已经无家了”
娄圭与旁边还在跪着的韩当对视一眼,忍不住头皮发麻。
“当日大贤良师召集各地黄巾往广宗去,我们本地那个大户人家出身的小帅不想去,便拿捏着我将要临产的妻子,强要我来做小帅,领人去广宗我不得不去。孰料半路上妻子难产,孩子生下来便是死胎,到了广宗,她思念孩子过甚,没几日也死了我之所以苟且,便是想熬到事后再去寻我兄弟,若能见他成家立业便也知足了。”贾平言至此处,不由泪流满面,只能连连叩首。“其实,当日乡人都说城下死的人是我兄弟,我便猜到了一二,只是不敢信而已,今日知道了,也没有挂念了”
“那便去吧”公孙珣听得心里发堵,只能扶刀转身过去,然后背身催促了一声。“何必在此处絮絮叨叨个不停呢”
“还是要谢过大将军,还有这位韩统领的恩德。”贾平依旧泪流不止,兼叩首不止。“若非两位,我们家中人早在七八年前便已经死绝了,而且我在广宗也打听到了,那马老公也是大将军杀的倒也不亏了”
言至此处,此人再度伏在地上对着身前诸人挨个叩首,然后才起身往北而走。韩当站起身来,往北跟着走了两步,终究是垂头丧气的停了下来。
而看到事情告一段落,候在坡下的刘备也拱手上前:“兄长,适才我”
“又是故人吗”公孙珣头也不回的质问道。
“正是。”刘备勉力干笑道。“兄长在邯郸有所履任,此处故人多一些也是寻常我已经问清楚了,此人自称是前赵国佐车副史李明李易之言之凿凿,未必是虚。”
公孙珣依旧背对众人,面南而叹:“这倒真是故人,董公仁也曾与我说过,当日乱起,他确实是去投了张角实际上,张角在河北经营日久,他当日一举事,这周边郡国便十室五空,便是褚燕,若非我及时赶到,怕也是要从了贼的。”
“那要不要见一见”听到同僚如此秘辛,刘备愈发尴尬。
“我也不知道。”公孙珣依旧头也不回。“若是担心被随意杀了,借故人之名请降,念在昔日缘分上见见倒也无妨,就怕也是来辞行的,那便难堪了”
刘备低头不语。
“然而,事情反过来一想,”公孙珣继续冷笑一声道。“若是请降,其实见与不见都无关碍,可若是辞行,又怎么能因为难堪而不见呢”
刘备在坡下缓缓颔首,却是直接退下,须臾后,便直接引着一个头裹黄巾之人过来因为直接解开了绳索,故此只让他在坡下遥遥立住。
公孙珣长呼了一口气,让自己暂且忘掉贾超之事,复又收敛表情,这才回过头来,居高临下,面无表情的看向了李明:
“如此说来,你也是来辞行的了”
李明是郡吏出身,相较于之前贾平的絮叨,言语和礼节中自然干脆了不少,其人当即拱手而拜:“然也若是别人在当面,自然无须多此一举,可君侯当日曾实际主政赵国,多少与我有一两分君臣之实,而那一两年也是下吏过得最痛快的日子,不能不来告辞。”
“你终究是郡吏出身,为何一定要”公孙珣欲言又止,只能以手指北。
所指之处,漳河深不可测,又隐隐有哀泣之声顺风而来,只是公孙珣心中有所觉悟,所以早早避开河畔,刻意选到了这么一个较远的地方,这才省的去看清彼处情形而已。
“当日国中佐车吏王冉,君侯还记得此人吗”李明并未直接作答,而是反过来问了一句。
“自然记得。”公孙珣失笑道。“王冉王启明嘛,当日便是你二人辛苦守着满是荒草的郡寺,我第一次进去直接栽了一跤也因为此事对你二人印象深刻,他年长一些,你年轻一些,对不对听董公仁说,当日他也投了黄巾”
“难得君侯记性如此之好。”
“我倒是不想如此记性好。”公孙珣再度嗤笑一声。“他在何处啊”
“死了。”李明微微叹道。“就是刚刚,我和王冉一起随人公将军作战,我有些胆怯,故意落在后面避战,他却因为向来感念人公将军的知遇之恩,所以冲锋在前,于是被君侯的白马骑兵一刀砍了脑袋说起来也是他自寻死路,君候的白马义从别人不知道他难道不清楚总之,王君确实死了,我当时正在逃窜,回头一眼,看的清清楚楚。”
“如此说倒是怪我了”公孙珣不由负手再笑。“居然对故人刀兵相见。”
“君侯不该有如此念头”李明忽然面色一肃。“两军交战,你死我活,胜败之后,身死族灭本就是咎由自取,将军可有怀仁之心,却不可自责之念至于启明兄之死乃在于我是我当日误判形势,力劝他随我一起投奔人公将军,以至于与君侯这般人物沙场相对,然后今日又是我临阵退缩,不能与之同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