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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书墨一手护着暮颜的后脑勺,一手抵挡着另一面过来的箭,背部狠狠撞向马车壁,生生疼得他倒抽了一口气。只是,他今日出门并没有带兵器,此刻只能以真气抵挡,终有疏忽之时,一支长箭裹挟着强悍杀气直接破开了他的防御,直直射入他护着暮颜的那只手臂,他闷哼一声,第一反应看向自己怀里的暮颜,见她整个脑袋都埋在自己胸口并未发现,才松了口气。
只是这气堪堪叹出,急奔乱跑仓皇无章的马儿突然长嘶一声,轰然倒地,带着马车一个倾倒,翻了。
它腿部中箭,挣扎了几下,终究站不起来。
箭如雨下,敌人身在何方都无法探查,他们一共才两个战斗力,却又需要保护两个武力值为零的己方队友,南瑾一边用匕首抵挡箭矢,一边折身回去拉马车,马车之下,哼唧唧的小谭早已经腿软站不起来,暮书墨搂着暮颜走出来,他那只中箭的手被马车的撞击又深入了几分,几乎洞穿手臂,滚烫的血液从手臂上流下,一直流入仿佛游神在外的少女纤细的脖颈里。
滚烫。粘腻。恶心。
仿佛数万只蚂蚁从脖子里爬进脊背,不寒而栗的感觉仿佛场景重现,一幕幕如同电影放映般在眼前闪现。
一样的箭雨,一样的黑夜,一样的,被人紧紧护着。
护着她的人却不是同一个,几乎每一天都在换。因为,他们在不停地死去。受伤、中毒,生命地流逝何其快速,她不认识他们,不知道他们的名字,也许,他们根本没有名字。
他们的存在,只是为了牺牲,为了在必要的时候,代替她或者某个人死去。名字的存在对他们而言,意义不大。
可是,他们也会在安全的时候故作轻松跟她说着有趣的故事,有一个大胡子大叔,说他也有一个和她一样大的女儿,他的女儿很是粘他,会在离别的时候哭地很伤心。
只是为什么,最后他也会死呢抱着她的手臂都没有了力气,颤着声告诉她,活下去去找镇南将军
嘴里不断溢出的鲜血,滴落进她的脖子,宛若烈焰焚烧般灼痛。
她知道,他也即将死去。死在这孤立无援还杀机四伏的断魂大山脉里,和他所有的同僚一样。而他那个与她同龄的女儿,再也盼不回自己的父亲。
那是一场无人知道的战役。史书上只是一笔带过年仅八岁夕颜小郡主失踪。而这背后的杀戮、血腥、诡谲人心,都被历史的尘埃掩埋,无人知道,亦无人在意。他们不过是沧海一粟,经不起一丝涟漪。
那又是一场被铭记的战役,那些滚烫的鲜血染红了断魂大山脉的一方土地,那里常年寸草不生,那里,无名无墓无碑的魂灵夜夜游荡吟唱,无处可去。
“瑾。”自事发开始就一直仿佛受到了惊吓失去了魂魄的少女突然抬起了头,墨色的瞳孔里,蓝色的光芒流溢其中,华美璀璨如同最瑰丽的蓝宝石,在暮书墨惊讶瞪大的眼睛里,她的周身也开始有蓝光游弋。
她无视暮书墨错愕的表情,从地上拔起长箭,一折二,一边抵挡箭雨,一边轻轻说了一句话。
她说,“一个不留。”
语气平淡,却隐隐肃杀之意,四字清浅,含在唇间,最后一个字话音刚落,南瑾一个闪身,消失在茫茫夜色里,身形快得几乎连残影都看不到。
这句话说完,杀戮便开始了。
第八十七章
几乎是呼吸之间,短促的刚刚发出就被堵在了喉咙里的惊呼声就此起彼落地响起,而箭雨之中的少女,手握断箭,没有招式,但挥手之间准确无误地击落所有箭矢。
抿地紧紧的唇线,表情沉静、淡定,劲风扬起墨发素衣,猎猎作响,英姿飒爽如高头大马长矛铁甲的女战神暮书墨看着她的背影,只觉得满满的骄傲。
这是他的小夕。这是他的颜儿。
六年未见,她竟华美至此一次次打破他对她的了解,就像是一片无垠博大的海,又似一座还未开采的无边矿藏,她永远会在你以为了解了所有之后,突然又展现给你完全不曾见过的一面。
连他,都隐隐自愧不如。
因着己方战斗力的变化,这场暗杀终于不再是只有逃窜的份。
很快,惊呼声停歇了,箭雨也没有了,南瑾一闪而过的残影,又稳稳站在了暮颜身后左侧半步的距离。空气中,是淡淡的,虚无缥缈几乎闻不到的血腥气。
似乎有雾气在林中升起,视线所及不过眼前三尺地,奇形怪状的枝桠愈发有些模糊不清,如鬼蜮祟祟干枯臂膀叫嚣着伸向黑沉沉的天,那弯上弦月都染上了淡淡的红。
背对着自己的少女脊背笔直,身形略微瘦削,娇小玲珑的,一袭浅色长裙在微风中随风轻拂,她回眸,目光落在他的伤口,有些局促和歉意。
她不知道如何去解释自己的身手和诡异的蓝光,后者连自己都不知道原因。背上已经干涸的血迹将衣物和自己的背黏在了一起,那是暮书墨的血。
也是那滚烫的鲜血,让她方才想起了逃亡路上的一些事情,关于守护和效忠、关于铁血和无悔的故事。
“小叔”她低着头蹭上前,小心翼翼地偷瞄他的表情,如同犯了错说了谎的孩子,“小叔对不起”
“不愿说,便不说罢。我不逼你。”暮书墨叹气,伸手揉揉她的发顶,这孩子似乎秘密很多,还都是很大的大秘密,可是又有什么关系呢,余生那么长,她还在,还好好地,这胜过一切。余生,他必护她一世周全,这便够了。
但今日之情形,似乎又是冲她而来,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人这般决绝要置她于死地,他沉声嘱咐,“但你要记得,无论做什么,都要确保自己的安全。”
否则,我让这天下倾覆。
六年前没能做到的事情,六年后,我定不会罢休。
残月、冷风,抛尸地、暗杀点,月黑风高,有黑色的鸟,桀桀怪叫飞过,四周亦不清楚到底多少具尸体
着实不是什么温暖明媚静好的地点,却有种温暖,通过头顶的那只手,通过那双认真凝视着自己的眸子,传递给自己,足以温暖无数个这般的诡谲寒夜。
这就是暮小叔,脸色微微有些发白的暮小叔。从她入了将军府,便处处照顾几乎一切以她为先的暮小叔。
少女微微扬起的下颌,线条精致美好弧度流丽,嘴角漾开的笑意如水般温柔,那双墨色眸子,弯弯地像极了那上弦月,她带着点撒娇意味地点头保证,“好。”
目光落回暮书墨受伤的手,伤口很严重,因为马车翻覆所以二次受伤的手臂几乎被洞穿,值得庆幸的是,幸好后来的那些箭没有第一支那样凶猛的力道,也没有带毒,没有带倒刺。
恐怕,第一支箭,也不是一般人能射出来的吧。恐怕后来被杀的人里,必然没有他。思及此,暗暗咬了牙,这一笔债,早晚有一天要回来
他们将倒下的马车翻过来,马车暗格里有医药箱,有纱布、有止血药,一切还算齐全,她拔出了断箭,处理了伤口,全程暮书墨绷着脸哼都不哼一声,连眼神似乎都没有变化,只是专注地看着低头处理伤口的暮颜。
他原就知道暮颜是懂医的,钱曾还是他推荐的,也知道谢锦辰的腿还是她治的,可是亲自看她低头专注而熟练的拔箭、止血、清理和包扎,又是完全不同的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