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1章 祭品(2/2)
母熊勉强答应,没理会他言语间的调侃。他们就此分别,亚莉珊回帐篷,阿莎和朱斯丁马赛去长厅。路没多远,但雪深风也急,而阿莎的脚犹如两个大冰块,每走一步,受伤的脚踝都刺痛不已。
长厅狭小简陋,却是村里最大的建筑。史坦尼斯住进湖边的石制瞭望塔后,诸侯和军官们便把这据为己有。两名守卫分立门侧,靠在高高的长矛上。其中一人为马赛掀开油腻的门帘,朱斯丁爵士护送阿莎走入厅内让人幸福的温暖中。
大厅两边排放着长凳和搁板桌,足以容纳五十人但挤下了两倍于此的人数。泥地中间挖了道火坑,上方天棚开了串烟孔。狼仔们坐在火坑一侧,骑士和南境诸侯占据另一侧。
南方佬像群窝囊废,阿莎心想个个形容枯槁,有的呈现病态的苍白,有的被风吹得满脸红肿;与之相对,北方佬还算容光焕发,面色红润的大汉留着灌木丛一样的胡子,穿着毛皮和铁甲。他们可能也冷也饿,但矮种马和熊掌让他们在行军中省了力。
阿莎摘下连指毛皮手套,活动手指时痛得抽搐。她半僵的双脚在温暖的厅内逐渐解冻,疼痛也陡然加剧。佃农们逃离前留下大量泥炭,泥炭烧出滚滚浓烟和浓重的泥土味。她把斗篷的雪抖干净,挂在门内一颗钉子上。
朱斯丁爵士在长凳上给两人找到位置,又取来晚餐麦酒和外焦内生的大块马肉。阿莎喝了口麦酒才吃马肉。分到的肉块比上次小,但香气仍诱得她肚子咕咕作响。“谢谢您,爵士。”鲜血和油脂顺着她下巴流淌。
“叫我朱斯丁。”马赛用匕首把肉切成小块,叉起一块。
桌子下首,威尔福克斯伍正朝周围人吹嘘史坦尼斯会在三天后进军临冬城他是从照料国王马匹的马夫嘴里听说的。“陛下在圣火里看到了胜利,”福克斯伍说,“一场无论在领主的城堡还是农夫的小屋都会传唱千年的胜利。”
朱斯丁马赛从马肉上抬起头。“昨夜冻损达到八十人,”他从齿间拽出一块软骨,弹给最近的狗,“继续行军就等着成百成百地死人吧。”
“继续逗留,会成千成千地死人。”亨佛利克莱夫顿爵士说,“要我说,不前进就是死路一条。”
“前进才会死。况且就算到达临冬城,能怎样我们怎么夺取它半数人虚弱得迈不开步,你指望他们去攀登城墙建攻城塔”
“我们应该留在这儿,直到天气放晴。”蒙德威尔德爵士说,他是位干尸般的老骑士,看起来行将就木。阿莎听到士兵们打赌下一个倒下的著名骑士或诸侯是谁,蒙德爵士是大热门。不晓得他们在我身上下了多少子儿咧阿莎心想,或许还有时间加注。“这儿至少有安身之所,”威尔德坚持,“而且湖里有鱼。”
“僧多粥少。”比兹伯利伯爵阴沉地说。他有理由阴沉,刚才高迪爵士烧死的是他的人,而且这座大厅里就有人说比兹伯利明知手下所为,甚至分了一杯羹。
“没错,”奈德树木嘟囔。他是深林堡派来的向导之一,人称没鼻子奈德上上个冬天,冻疮夺去了他的鼻尖对狼林的了解世上无人能及,即便国王麾下最傲慢的诸侯,也懂得在他说话时闭嘴倾听。“我了解那些湖,你们几百号人像蛆虫占领尸体一样在上头打洞,他妈的没沉下去是奇迹。从岛上看,湖面跟老鼠啃过的奶酪差不多。”他摇摇头,“湖里没鱼,你们钓光了。”
“这更说明应该进军。”亨佛利克莱夫顿坚持,“若命中注定难逃一死,不如持剑而死。”
这话题昨晚争论过,前晚也争论过。前进会死,留守会死,撤退也会死。
“想死请自便,亨佛利。”朱斯丁马赛说,“我咧,我还想看到下一个春天。”
“有人会称之为懦夫思想。”比兹伯利伯爵斥道。
“懦夫总也好过吃人肉的。”
比兹伯利的脸被愤怒扭曲。“你”
“打仗就得死人,朱斯丁。”里查德霍普爵士站在厅门口,黑发被融雪打湿,“跟我们一同进军的,可以分享从波顿和他野种那里夺取的战利品,以及不朽的荣耀;虚弱得无力前进的只能先自谋生路。不过我保证,夺回临冬城后,会送食物回来。”
“你们夺不回临冬城”
“此话怎讲我们当然能做到。”高桌上有人咯咯笑道,那是阿尔夫卡史塔克、其子阿梭尔及三个孙子坐的地方。阿尔夫撑着身子站起来,活像一只暂时飞离猎物的秃鹫,他用一只布满老人斑的手扶着儿子的肩膀,“为了奈德和他女儿,我们一定能夺回临冬城,嗯,还为了被残忍谋害的少狼主。如蒙各位不弃,我和我的人愿自告奋勇当先带路。我跟我们的好国王提了许多次,进军吧,我说,只需您一声令下,不出半月,我们都能用佛雷和波顿的鲜血来洗澡”
许多人跺脚呼应,还用拳头敲桌板。阿莎发现这么做的几乎都是北方人,而在火坑另一边,南方诸侯安静地坐在长凳上。
朱斯丁马赛等喧闹慢慢平息,方才开口:“勇气可嘉,卡史塔克大人,但仅凭勇气奈何不了临冬城的深垒高墙。您打算怎么夺回城堡靠祈祷扔雪球”
阿尔夫大人的一个孙子回答:“我们砍下树木,做成撞锤撞开城门。”
“然后去送死。”
另一个孙子高声插话:“我们会造云梯,攀上城墙。”
“还是去送死。”
阿尔夫大人的小儿子阿梭尔卡史塔克站起来:“我们会造攻城塔。”
“送死、送死,还是送死。”朱斯丁爵士翻个白眼,“诸神在上,卡史塔克都是疯子么”
“诸神”里查德霍普说,“你失言了,朱斯丁。只有一个真主,在这里不准提那些恶魔。现在光之王才能拯救我们,不是么”他把手放到剑柄上以壮声势,目光则一刻没离开朱斯丁马赛。
朱斯丁爵士在他的注视下妥协。“光之王,没错,我对他的信仰和你一样坚定,里查德,你是知道的。”
“我质疑的是你的勇气,朱斯丁,并非你的信仰。自深林堡出发后,丧气话你一路说不停,我真怀疑你到底是哪边的人。”
马赛的脖子刷的一下红了。“我才不会在这儿任你侮辱。”他使劲从墙上拽下湿斗篷,力道之大,阿莎听到撕裂声。他径直走过霍普,大步出门。一阵冷风穿堂而过,吹起火坑里的灰烬,让火焰明亮了些。
如此脆弱,阿莎心想,我的板油斗士。但若后党加害她,朱斯丁爵士是少数会站出来反对的人。因而她也起身,披上斗篷,追随他踏入暴风雪。
阿莎没走出十码就迷路了。她能看到瞭望塔顶燃烧的烽火一片飘浮在空中、暗淡的橙色光晕但村落消失了。她独立于寂静的白雪世界,在齐膝深的雪堆中跋涉。“朱斯丁”她喊道。无人回应。左方传来一声马嘶。那可怜的家伙听起来很害怕,或许它知道自己将成为明天的晚餐。阿莎紧了紧斗篷。
她不知不觉间踉跄着回到村落的公共草地。松树桩还立在那里,烧得焦黑,但未焚毁。缠绕死者的铁链已然冷却,但仍紧缚着尸体,将其死死锁定。一只乌鸦停在尸体上,撕扯挂在焦黑头骨上烤焦的肉。大雪盖住了刑架底部的灰烬,并已没过死者的脚踝。旧神想埋葬他们,阿莎心想,旧神看不下去了。
“好好瞧瞧,骚屄。”克莱顿宋格低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烤熟后的你也一样漂亮。告诉我,乌贼会尖叫吗”
祖先们的神啊,若你能在波涛下的流水宫殿听到我的祷告,请赐我一把小飞斧。淹神并无回应。他甚少回应。天南地北的神都这样。“你看到朱斯丁爵士没”
“那个屁颠屁颠的白痴你找他干吗,骚屄你想要的话,我比马赛男人强多了。”
又叫我屄真奇怪,宋格这种人总会用女人身上他们唯一看重的部分来侮辱女人。而且宋格比中里德尔更糟。他说出这个词时,想要的就是这个。“你的国王会阉割强奸犯。”她提醒他。
克莱顿爵士失声大笑。“国王快被火晃瞎了。不过别怕,骚屄,我不会操你。操你之后得宰了你,而我更想看你被烧死。”
那匹马又在叫。“你听到了”
“什么”
“一匹马。不,一群马。不止一匹。”她转头倾听。大雪对声音有奇特的影响,很难分清从哪个方向传来。
“这是乌贼的把戏吗我没听到”宋格皱眉,“见鬼。骑兵。”他带毛皮皮革手套的手笨拙地摸索剑带,花了番工夫才从鞘中抽出长剑。
说时迟那时快,骑兵已冲到他们面前。
这支幽灵分队从风暴中现身,都是矮马上的高个,厚厚的毛皮让他们更显魁伟。他们腰悬长剑,剑与鞘碰撞,奏出微弱的钢铁之歌。阿莎看到一人的马鞍上挂着战斧,另一人背着战锤。他们还背着盾牌,但盾面为冰雪覆盖,难以辨认纹章。尽管穿着层层羊毛、毛皮和熟皮革,阿莎还是觉得如坠冰窟。战号,她心想,我需要战号来唤醒营地。
“跑啊,你这蠢屄”克莱顿爵士大喊,“快去通知国王。波顿大人杀来了”宋格或许是个衣冠禽兽,但从不缺乏勇气。只见他握着剑,大步穿过雪地,挡在骑兵和国王的瞭望塔之间。瞭望塔上闪耀的烽火犹如某位陌生神明的橙色眼睛。“来者何人站住站住”
为首的骑兵在他身前勒马,后面大概有二十人。阿莎没空计算,或许风暴中还隐藏着几百人,正在奋力前进。甚或卢斯波顿倾巢而出,借着黑暗和暴风雪的掩护,发起总攻。只是这些人
作为斥候太多,作为前锋又太少。其中有两人全身黑衣。是守夜人,她陡然意识到。“你们是谁”她喊道。
“是朋友。”一个似曾相识的声音回答,“我们先去临冬城,却只发现鸦食安柏在那里击鼓吹号。我们花了不少工夫才找到你们。”领头的骑兵跳下马鞍,掀开兜帽,鞠了一躬。由于他胡子太厚,又裹了厚厚一层冰,阿莎起初竟没认出他。随后她想起了,“特里斯”她奇道。
“小姐。”特里斯蒂芬波特利单膝跪下。“少女也来了。还有罗衮、乌鸦嘴、手指、白嘴鸦我们六个能骑马的人。科洛姆伤重去世。”
“怎么回事”克莱顿宋格爵士质问,“你是她的人你怎么从深林堡地牢跑出来的”
特里斯起身,扫掉膝上的雪。“希贝娜葛洛佛夫人以国王的名义接受一大笔赎金后释放了我们。”
“赎金谁会为海里的烂货出钱”
“我会,爵士先生。”一位异乡口音的人策马上前。他高挑精瘦,两腿极长,让人奇怪怎么没拖到地上。“我亟须利索的护卫护我面见国王,希贝娜夫人也亟须减少几张吃饭的嘴。”围巾遮住了高个子的脸,但他头戴某种柔软织品织成的塔形无边帽,犹如三个滚筒叠放,阿莎上次航到泰洛西以后,没见过比这更古怪的装扮,“听闻史坦尼斯国王在此,我有十万火急的事务要立刻觐见陛下。”
“七层地狱,你他妈又是谁”
高个子优雅地滑下矮种马,摘掉奇异的帽子,鞠了一躬。“在下泰楚奈斯托斯,布拉佛斯铁金库的谦卑仆人。”
从黑暗中冲出的骑兵居然是布拉佛斯银行家,这是阿莎葛雷乔伊生平所见最不可思议的事,荒诞离奇得令她笑出声。“史坦尼斯国王住在瞭望塔里,相信克莱顿爵士很乐意帮您引荐。”
“那太好了,时不我待啊。”银行家用精明的黑眼睛打量她,“若我没认错,您就是葛雷乔伊家族的阿莎夫人。”
“嗯,我是葛雷乔伊家族的阿莎,是不是夫人另说。”
布拉佛斯人微笑。“我们给您带了份礼物。”他示意身后的人,“我们本希望在临冬城找到国王,可惜,风暴吞没了城堡。在城墙下,我们见到带着一队毛头小子等候国王的莫尔斯安柏。他给我们这个。”
一个女孩和一个老头,眼看两人被粗鲁地丢在面前的雪地,阿莎心想。女孩裹着毛皮,却打战得厉害,若非饱受惊吓,她原算得上标致,只鼻尖生有黑色冻疮。至于那老头简直称不上是人,阿莎觉得稻草人都比他胖。他的脸皮包骨头,头发灰白污秽。他浑身恶臭。阿莎只看了一眼就想吐。
他抬眼看她:“姐姐,瞧,这回我认出你了。”
阿莎的心跳空了一拍。“席恩”
他的唇向后咧开,似乎想微笑。她发现他只剩半口牙,剩下的牙也有一半破损碎裂。“席恩,”他重复,“我是席恩。你必须记住自己的名字。”oshow7,,;手机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