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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父之仇,不共戴天。眼下这情势,你说让谁来杀汪直,最不费吹灰之力”尚铭唇际划过一抹诡谲笑意,幽幽道:“自然是这位沈瓷姑娘了。”
、113心甘情愿
沈瓷身置瓷窑,面对眼前这一摊胚料,不知从何入手。
汪直的心境,她虽不敢多想,却也隐隐能够体会的。临别时一件亲手所制瓷器为礼,不可随意了事,亦不敢过于郑重。
随意,便没有用心。郑重,或许会在无意中附加了多余的情愫。
她便这样静静坐在辘轳面前,有时脑中想着,有时放空一片,隐隐地,仿佛觉得心里开了一个无数个小孔,有什么重要的东西透过空隙缓缓流逝,味同失去。
她想到这儿,胸口微微发闷,深吸一口气,悠悠再看了一眼面前胚料。
突然便想到一种瓷器,与她此刻的内心如此相符。
玲珑瓷。
玲珑明澈,镂花梦影。于流逝中晶莹,浮梦往事皆似剔透。
若是说不够独特,便再于玲珑瓷中,添上斗彩技艺。眼下,斗彩的制瓷技艺还未外传。玲珑斗彩瓷,总该应了他口中的独一无二。
她沉下气息,就这样做了决定。
轮盘转动,如葱细指在旋转的胚料上揉捏提拉,慢慢让瓷泥在她手中流动成形。仿佛有阳光透过心中的罅隙照射下来,泛出点点莹白的光晕。
杨福自从与尚铭面谈后,几日都处于强烈的内心挣扎中。
在尚铭的计划里,一步一步,逐渐击破,让沈瓷最后认定当初的杀父仇人就是汪直。而这一步步计划当中的关键,正是在杨福身上。
除此以外,还免不了要利用卫朝夕。
杨福思来想去,告诉自己,这其实并没有别的路可以走。借沈瓷的手除掉汪直,是最简单容易的方法。若非如此,按照尚铭之前以沈瓷为诱饵的计划,还会让她承受许多身体之苦。至于朝夕如今的他,尚没有谈情说爱的资格。
可是,沈瓷原本的杀父仇人,毕竟是自己
杨福闭上眼,在两种不同的声音里来回穿梭。他忍隐负重蛰伏三年,为的便是尚铭当初许诺的一句话。既然还未让淮王身败名裂,便不能放弃。而汪直作为西厂提督,手中沾满的人命和鲜血必定不少,如此行径,便当做为那些死去的亡灵报仇罢。
他以如此借口说服自己,终于心头一定。还没来得及睁开眼,便听到一阵敲门声。
两轻一重,是卫朝夕特有的叩门规律。
杨福心头一紧,忙收拾好心绪,打开了门栓。
刚刚透出点门缝,卫朝夕的小脑袋便凑了过去,待杨福抬起头时,眼前直愣愣地映着卫朝夕的脸,靠得那样近,近到他能够看清她脸上细细软软的汗毛。
杨福不由一怔,别过脸去。
卫朝夕却是全然没意识到杨福的怔仲,轻快地踩进了屋,手里拿着一个袖珍的小食盒,乐呵呵道:“我的好朋友昨晚做了点梅花董糖,特别好吃,我带来给你尝尝。”
杨福揉揉耳朵,有点不相信:“你还有把好吃的分给别人的时候”
“这话怎么说的,听起来好像我多抠门似的。”卫朝夕佯装愠怒,下一刻便没憋住地笑了:“不过,你的话也没错,我以食为天,平素只有我抢别人手里好吃的,还真没怎么心甘情愿分给别人。”
她顿了顿,一双明媚眼中如凝秋水,看着杨福:“但是,若把对象换作是你,我心甘情愿。”
、114独一无二
杨福被她一语击中,鼻子突然觉得有点疼,为了逃避她的话语,径直伸手拿过她手中的食盒,打开看了看,着实是色香诱人。
他随便挑了块放进嘴里,转移话题道:“你刚才说这是谁做的”
卫朝夕眼中闪过一丝失望,低低答道:“我的好朋友,阿瓷。”
杨福被这个名字提醒,心中立刻警醒起来:“哦,对,沈瓷,你同我提过的,她和汪直关系不错吧”
卫朝夕撅着小嘴,步子拖沓着坐了下来,没说话。
“怎么了”杨福问。
卫朝夕刚刚借着食物倾诉了衷肠,却见杨福半分回应也无,懊恼道:“我来看你的时候也不多,怎么总顾着转移话题”
“我也不是无缘无故提起这位沈瓷姑娘。”杨福咬咬牙,朝她走近了两步,借着刚下定不久的决心,开口道:“上次你被东厂的人抓走后时,我看她是真心关心你,所以如今她有了危险,也想着提醒一下你。”
卫朝夕一惊,原本懊恼的心思刹那烟消云散:“危险阿瓷有什么危险”
“我记得上次汪直专门到驿站把她带走了吧那可不是什么好人,身为西厂提督,嗜杀成瘾,恐怕沈姑娘会被他所牵连。”
“哎,这事啊。”卫朝夕摆摆手:“阿瓷同我提过汪直,说这人挺好的。民间的风言风语不能全信,更何况人家受皇命办案,也不一定是自己愿意为之。”
“我并非道听途说。”杨福正了正神色,掩盖发虚的内里:“我讲的是实情。”
卫朝夕见他神色郑重,转念想到杨福既然能够从东厂的监狱里把她捞出来,必定也有能力接触到一定内情,不由端正了表情,问道:“那你说说,实情如何”
杨福照着尚铭告诉他的话说了下去:“诚然他是受皇命办案,但沾染的鲜血中难道没有无辜的人而且,汪直原本是万贵妃的内侍,在西厂建立之前,他主要便是替这位贵妃娘娘做事。无论是宫中怀了孕的嫔妃,还是皇上临幸的宫女,甚至是皇上稍有属意的美貌女子,万贵妃都不愿轻易放过。而那时她派去了结对方性命的人,大多都是汪直。”
卫朝夕倒吸一口凉气:“这么说,女人他也杀”
杨福点点头:“若实在因为对方家中权势没法下手的,也得想办法把龙嗣除去。”
卫朝夕嘴唇白了白,沉默良久后,小心试探道:“或许那是因为他在万贵妃手下当差,被迫才如此的。他还救过阿瓷的命,听阿瓷说起来也不像是坏人”
她的声音越来越弱,到最后便像是蚊子哼哼,连带着眼睫也垂了下来。
杨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