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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看着路上所经过的那些已经烧成了残垣断壁的村落,眼神里都是惊惧:“离开长安城的时候,虽然看到了天佑皇帝在长安城里扬起来的屠刀,可最起码还没有涉及到百姓,所过之处还是一片安详现在,只剩下一片焦土了。”
看到这一幕一幕,本来寻友小聚的那种期待都变得淡了下来。
“这是必然发生的事。”
方解看到的惨烈远比项青牛要多,不管是在西北还是在西南,方解才是战场上直面死亡的人,而在没有特别需要帮忙的时候,项青牛他们一直在后方休息。方解有一次谈话的时候说厮杀之后的第二天鼻子里呼吸还是血的味道,项青牛一直没体会过。
方解看了一眼地上已经冒出来的那一层嫩绿:“战争对于百姓,就好像寒冬对于野草,一场寒冬过后,似乎寸草不生。而春暖之际,草还会从化开的泥土里钻出来。人也一样,会好起来的。”
江北的气候比起东疆来说,春天来的稍稍迟一些。方解他们从东疆返回的时候小草已经露头,经过一个多月的跋涉,江北的小草也才露出头。
两个人看到远处一片连绵不尽的营地的时候,知道不能再往前走了。只要一靠近大营,瞭望手立刻就会发现,到时候迎接他们的可不一定是那个骑老黄牛的黑小子,而是一片箭雨和上千人马。
他们不惧怕这个,但怕麻烦。
“今晚再进去找他”
项青牛问。
方解找了个比较干净的地方坐下来,看了看远处的大营:“你把天地元气搅乱一些,那家伙没准就能感知到。”
“为什么不是你”
项青牛问。
方解舒舒服服的往草地上躺下去:“因为我懒。”
项青牛白了他一眼,施展大周天的手法从百米外擒来一只兔子,嘿嘿笑着说道:“一会儿烤熟了不给你吃。”
他忽然想到一个问题:“扑虎已经活了那么大的年纪,按照道理,他的修为到底有多强我忽然想到那天在雍州,张易阳来杀扑虎的时候,咱们是不是多此一举了那家伙会不会故意藏了修为,就算没有咱们帮忙只怕张易阳想要杀他也未必那么容易吧。”
方解笑了笑:“不管他是不是藏了修为,那天咱们出手都值得。最起码有了一个路过某地忽然想起来有一个想见又可以相见的朋友,这不是挺好”
“路过某地忽然想起来有一个想见又可以相见的朋友”
项青牛重复了一遍,觉得这话特别好。
“如果能走到任何地方,都有一个想见又可以相见的朋友就好了。”
他看着手里那只野兔,沉默了好一会儿后一直没有动手。方解看了他一眼问:“怎么有感而发之后忽然生出了几分善念,不想吃这兔子了”
“呸”
项青牛呸了一声:“只是这兔子怎么收拾道爷我虽然不是吃素的,可真没自己动手收拾过野物。”
方解坐起来,看了项青牛一眼:“原来你才是真的懒。”
就在这个时候,忽然从大营那边急速掠过来几条身影,为首的是一头老黄牛。这老黄牛奔跑起来速度竟然比后面那几个高手还要快些,看它那肥硕笨拙再加上老迈的样子,谁又能想到这牛已经活了二百岁
“咦”
骑在老黄牛北上的黑小子看到那两个人的时候眼神一亮,从老黄牛背上跳下来,摆了摆手吩咐跟过来的人回去:“没事没事,你们都先回去,是我的朋友。”
他看向方解和项青牛,嘿嘿笑了笑:“到老子的地盘上抓兔子,经过老子允许了吗你们他娘的难道不知道这地方是我罩着的在我这这么放肆这是不给我面子啊”
“这位爷,怎么赔偿您”
方解指了指项青牛:“让这胖子以身相许行不”
扑虎啐了一口:“滚蛋”
扑虎的目光不时落在不远处在地上啃鲜嫩小草吃的老黄牛,眼神里都是温柔。方解和项青牛都看得出来,这头老黄牛在扑虎心中的地位有多重。在那样漆黑寂寞的环境中,只有它一直陪着扑虎。而正是因为这个,扑虎不惜耗费了半数的修为来为老黄牛虚名。
“最近这家伙越来越像头牛了。”
扑虎笑的时候,眼神里有些伤感一闪即逝。虽然很快,但方解还是敏锐的捕捉到。所以方解下意识的看了一眼老黄牛,心里一紧,忽然明白了什么。
“自从这老畜生开始吃肉之后,它就没再吃过草。可是从初春开始,它居然不爱吃肉了,不管多鲜嫩的肉它都不会闻一闻,而且表现的格外厌恶倒是越发的回归了本性,每天都会在地上啃那小草,津津有味。”
扑虎往嘴里倒了一口酒,眼神有些迷离。
方解想安慰什么,可是话却说不出口。
“它或是吃肉腻了吧”
项青牛就算再笨,也猜到扑虎话里什么意思了。也许对于普通农夫来说,一头牛代表着来年的好收成。对于屠夫来说,一头牛代表着能卖多少银子,可对于扑虎来说,这头牛的意义实在不一样。
它是朋友。
扑虎对项青牛的劝慰谢意的笑了笑:“该来的总是会来的正因为如此,我忽然想明白了一些事。”
他看着啃草的老黄牛道:“当初我费尽心思想让它多活些日子,不惜以半数修为灌注在它体内,它那时候能扛住已经是奇迹,后来性子大变开始吃肉多半也是我那内劲造成的改变,我当初本来对这改变很高兴,看着牛吃肉总会觉得开心。但,牛终究是牛,它早晚还是会回到牛的本性,然后以牛的姿态死去。”
“人又何尝不是一样就算费尽心机想要做些什么,看起来也已经成功,可到了最后还不是从哪里来回哪里去”
方解知道他说的是谁,沉默了一会儿后说道:“人和人追求的不一样,有的人要的是结果,有的人喜欢的是过程。”
扑虎笑了笑:“这老畜生,也不知道会不会怨恨我,拖着他一块苟延残喘。它本早就该死了的,吃了那么久的肉也不知道到底是爱吃还是不得不吃。如果是不得不吃,倒是我让它多痛苦了那么多年。”
两个人的对话,似乎毫无关系。
项青牛翻烤着那只野兔,似乎是想确认什么,举起来朝着老黄牛晃动了一下,老黄牛回头望了望,从鼻子里发出一声鄙夷似的冷哼。那意思好像是在讥讽项青牛那个傻逼,居然拿肉诱惑一头牛
项青牛尴尬的笑了笑,然后又突然止住笑,脸色落寞:“它好像已经忘了,自己曾经吃过肉的事。”
扑虎招了招手,老黄牛随即慢悠悠的走过来,贴着扑虎的身子趴下。扑虎抚摸着它的脖子有些发苦的笑着:“它忘记了曾经吃肉,是因为它已经老到谁也阻止不了死亡了。不过还好,它终究没有忘了我。”
“最近它总是让我多骑一会儿,如果我军务繁忙忘了去看它,它就自己走到大帐外面叫我,然后蹭我的腿,那意思是想驮着我再出去跑一圈我知道它自己也已经预感到日子快到了,它也是舍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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