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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多会儿,廊庑下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
窦怀林忙收回视线,双手放在膝上,挺直腰杆坐好。
旋即,几道人影从主位前的屏风后闪过,接着便是悉悉索索衣服摩擦的声音。
窦怀林耳朵动了动,他知道,襄城郡主已经到了。
果然,屏风后传出一个轻柔的女声,“窦将军,郡主来了。”
窦怀林直起身子,双手抱拳深深一偮,道:“某请郡主安。”
“免礼,窦将军请坐”
萧南捧着硕大的肚子,双腿成外八字直直的伸着,腰后倚着个斑丝隐囊,她轻声道:“我因有妊,行动不便,倘有怠慢,还望将军不要见怪。”
窦怀林忙道:“是某贸然来访,打扰了郡主,请郡主勿怪某失礼才好。”
透过薄薄的白绢屏风,萧南打量着恭敬行礼的窦怀林,唔,比起三年前那个威武的汉子,今日的窦将军确实消瘦了不少,想来他的麻烦不小呀。
浅浅一笑,萧南直入主题:“窦将军此来,可是有什么要事”
窦怀林一窒,旋即又是深深一礼,沉声道:“回郡主,某、某冒昧拜访郡主,确实有事相求。”
萧南挑起右眉,轻轻哦了一声,问道:“何事将军但讲无妨,只要本郡主能帮得上,定会全力相帮。”
窦怀林见萧南这般通情达理,他越发不好意思开口,支吾了许久,才将小南山的困境说了出来,“不但去年新种植的蔬菜、粮食等作物全部冻死,就连那些极好的田地也都纷纷减产。几天前,有些树木甚至开始出现了枯叶”
小南山可是四季常青的神仙福地呀,四五年来,何曾出现过枯叶、冻死的情况
萧南闻言,沉默良久,最后,她无奈的叹了口气,道:“说实话,我也不懂稼轩农事,不过机缘巧合下误打误撞的发现了小南山如今这种情况,我、我也没有法子”
刚才在路上,萧南就开始思考要不要插手,经过反复斟酌,她决定还是彻底放手为好。
要知道,历史上李二陛下在贞观二十三年四月的时候就挂了,正是由于她开了金手指,弄出个小南山,当今圣人才多活了近两年。
历史的轨迹已经偏移,萧南早就有些担心了,她哪还敢继续大开金手指呀。
再说了,小南山出了事,她一出手就解决了,这不是自己找麻烦嘛,万一暴露了桃源,她就只能带着孩子去东海流浪了。
所以,她决不能插手此事,相反的,她要趁机与小南山彻底切割。
听了萧南的话,窦怀林低头不语,其实,他也知道,他此行恐怕不会有什么结果,来求萧南,不过是病急乱投医罢了。
长叹一口气,窦怀林只得无奈告辞。
窦怀林是武将,向来直来直往,别人拒绝了,他也不会死缠烂打。但宗正和宫里的贵人们,却不会这般行事,他们讨论了一番后,决定轮番去大公主和萧南这儿劝说,做最后的努力。
于是,萧南的苦日子来了,每天都有不同辈分的李氏表亲登门拜访,她们忽而赞扬萧南当年的尽职尽责,忽而惋惜小南山的困境,忽而提及圣人的圣体违和,忽而指责窦怀林等看护人的失职虽没有直接要求萧南出面重新接管小南山,但有脑子的人都能听出她们话里的意思。
萧南却只能装傻,别人赞她当年能干,她就嘿嘿两声说句过奖过奖;别人惋惜小南山神迹不在,她便跟着叹气是呀是呀
如此密集的轮番轰炸,险些没把萧南弄得头晕眼花、头痛欲裂,最后她不得不祭出绝招装病
其实也不能算装病,她现在是孕妇,只需捧着肚子哎哟几声,玉簪玉竹再适时的大喊几句郡主,是不是腹中胎儿有何不适,她便可以躲回房间休息了。
李氏表亲们见状,也不好再纠缠,只得怏怏而归。
随后,大公主听说萧南被众宗亲吵得险些伤了腹中胎儿,顿时火大,当日便进了宫,找皇后一通哭诉。皇后听说了,心底最后一丝怀疑也消失了,直接命人传话,不许众人再去叨扰襄城郡主。
皇后发了话,萧南终于得以清净,不过,京里没人骚扰她,解县的崔幼伯却像个爱家、爱老婆、爱子女的三好男人,三不五时的便写封信回来。
信里也没有什么要紧事,先絮絮叨叨的说一些自己的琐事,八一八蒲州的风土人情、几个主要世家的传闻逸事。然后详细询问家中的情况,比如娘子身体如何、胎儿好不好、灵犀学习如何、长生乖不乖
除了书信,崔幼伯还会命人送一些蒲州的特产回来,也不是什么贵重物品,有时甚至是他偶然摘了几朵花、顺手做了几个干花书签,也会特意命人快马送回来。
s:额,某萨失言了,捂脸爬走
第093章问计
“崔幼伯到底想做什么”
萧南面前的小几上放着一个精致的小盆景,盆景的主体是一座造型别致的假山,小小假山不过半尺高,山石嶙峋,整座山体有三个小山峰形成一个w型。
假山下是一弯浅浅的池水,岸边坐着一老者,头戴斗笠悠然垂钓,老者身侧放着一个极小巧的鱼篓,鱼篓空空,恰巧可以插下一支毛笔。
没错,这是一个专门用来放置毛笔的砚山,不管是那个w型的假山,还是小渔篓,都可以用来放毛笔。
如果单看这手工,并不比将作监的匠人高明多少。
但,这个盆景砚山是崔幼伯亲手制作的,连那老者、鱼篓都是他一刀一刀雕刻而出,这份礼物就分外显得珍贵了。
崔幼伯在信中说,听闻长生有幸得老相公亲自启蒙,他甚欢愉,正巧近几日他监督佃农开垦盐田的时候,发现了几块奇石,一时兴起,便亲手做了个砚山,送给儿子,勉励令朔小盆友用心读书、好好跟着老相公学习。
做老子的给儿子送东西,这原很正常,可令萧南纳闷的是,崔幼伯极少这般感性,给孩子们送东西,多是命人去高价买些珍贵的物品,从来没像今日这般亲自动手diy。
而且,在崔幼伯的字里行间,萧南竟感觉到一种淡淡的温情,这让她非常陌生。
要知道,头前两个月里,崔幼伯也不是没给家里写过信,在那些信里,萧南读到的是一种兴奋、一种焦躁、然后是一种茫然,她虽没有亲眼见到崔幼伯,但可以通过这些信件感受到他那时的心态与状况。
可今日,哦不对,不止今日的这封信。还有之前的几封信里,萧南却读到了一种顿悟、一种稳重、然后是今天的淡然。
难道崔童鞋真的幡然醒悟了
心底刚升起这个念头,萧南立刻摇头,自己否定了这个假设。
不是她多疑,实在是那个男人的不良记录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