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集 怀英审鬼(2/2)
是年恢复唐历,以正月为十一月,一月为正月,诏命大赦天下。罢纳言韦巨源相权,以文昌右丞韦安石为鸾台侍郎、同平章事。
韦安石乃是名臣韦津之孙,亦是耿介之士,不肯阿谀奉承。
便有一日,韦安石尝侍宴于禁中。张易之招引蜀中巨商宋霸子等数人在座,与天一同博戏。韦安石跪奏:商贾贱类,不应得预此会。
奏罢起身,命左右将宋霸子等人全部逐出。
座中皆都失色,太后以其言直,反劳勉之,同僚皆都叹服。
十二月甲寅,突厥可汗莫啜再次出兵南侵,掳掠陇右诸监战马万余匹而去。当时因武皇太后佞佛,禁止天下屠宰杀生多处,百姓无论贫富,皆以为苦。
凤阁舍人崔融为此上疏:割烹牺牲,弋猎禽兽,圣人着之典礼,不可废阙。又江南食鱼,河西食肉,一日不可无;富者未革,贫者难堪,况贫贱之人,仰屠为生,日戮一人,终不能绝,但资恐喝,徒长奸欺。为政者苟顺月令,合礼经,自然物遂其生,人得其性矣。
武则天览表准奏,遂复开屠禁,祠祭亦复用牲牢如故。
春正月,因成州上言见到佛迹足印,改元大足。
大足元年春二月,以鸾台侍郎李怀远晋升同平章事,就此入阁拜相。其后凤阁侍郎、同平章事张锡因漏泄禁中秘语、赃贿满数万之巨,论罪当斩,临刑释之,减罪流放循州。
适逢宰相苏味道亦坐事获罪,与张锡俱下司刑狱,但于监外执行。
张锡不改为宰相时作派,兀自骑乘高头大马,气色自若,就舍于三品院,帷屏食饮,无异于平时在相府居住。
苏味道则步行至系狱之所,舍其床榻席地而卧,一日三餐蔬食思过,不肯食肉。
武皇太后闻说此事,命将张锡流放岭南,却复苏味道相位。张锡至此后悔不及。
是月大雪,苏味道以为祥瑞,帅百官入贺。殿中侍御史王求礼劝止道:苏相休矣,万不可如此。当今三月,已至暮春,其雪非当其时,只为妖异,岂可作祥瑞!若三月之雪是谓瑞雪,则腊月打雷,是为瑞雷乎?
苏味道不从,仍引群臣入贺。
既入内宫,众官皆随苏味道拜贺献辞,王求礼独不称贺,并进言道:今阳和布气,草木发荣,而寒雪为灾,岂得诬以为瑞!今日贺者,皆谄谀之士也。
太后闻奏,为之罢朝。
苏味道大有文才,与杜审言、崔融、李峤并称为文章四友,又与李峤并称苏李,但其诗多为应制之作,《全唐诗》录入十六首。
雪灾之后,江南又有献三足牛入京者,苏味道及诸宰相复又祝贺。
王求又道:凡物反常,皆为妖孽。此牛鼎足而生,是谓朝廷用非其人,政教不行也。
太后闻说,愀然不乐。
是年夏,提拔天官侍郎盐官顾琮为同平章事。夏官尚书李迥秀兼管选举事务,选拔文武官吏,号为称职,并为同平章事,就此拜相。
李迥秀字茂之,陇西狄道人。少时聪明颖悟,好结交宾客。喜好饮酒,多而不醉,时人赞其风流潇洒。今因而曲意逢迎谄媚张易之兄弟,得以拜相,士人评价顿时降低。
不久又因贪赃获罪,贬官庐州刺史。
当年秋八月,突厥默啜可汗复发兵寇边,北部大扰。武皇则天诏命相王李旦为天兵道元帅,又封安北大都护,统领都护管下诸路军马击之。
李旦遂挂三军帅印,气势昂昂,就此调兵遣将,预备祭旗出师。然而大军未行,突厥闻说是故李唐天子挂帅亲往,便即望风而退,回归汗庭。武则天闻此,即喜且忧。
便当此时,忽有武邑人苏安恒投匦上疏。其文略曰:
陛下钦先圣之顾托,受嗣子之推让,敬天顺人,二十年矣。岂不闻帝舜褰裳,周公复辟!舜之于禹,事只族亲;旦与成王,不离叔父。族亲何如子之爱,叔父何如母之恩?今太子孝敬是崇,春秋既壮,若使统临宸极,何异陛下之身!陛下年德既尊,宝位将倦,机务繁重,浩荡心神,何不禅位东宫,自怡圣体!自昔理天下者,不见二姓而俱王也,当今梁、定、河内、建昌诸王,承陛下之廕覆,并得封王。臣谓千秋万岁之后,于事非便。臣请黜为公侯,任以闲简。臣又闻陛下有二十余孙,今无尺寸之封,此非长久之计也。臣请分土而王之,择立师傅,教其孝敬之道,以夹辅周室,屏籓皇家,斯为美矣,岂不大哉。
武则天览奏,见句句都为自己着想,字字都说在心里痛处。
于是特地于内宫召见,并赐食酒宴,再三慰谕而遣之。
此时太后已是七十七岁高龄,朝中政事多委张易之兄弟;邵王李重润与其妹永泰郡主、郡主女婿魏王武延基窃议其事,皆以为不可。
张易之闻说此事大怒,因哭诉于太后:李唐宗室及陛下侄孙,皆恨臣入骨,不必说也。今已如此,若至陛下千秋之后,则臣兄弟必被锉骨扬灰矣!
直诉说时情真意切,哀哭时却又似梨花带雨。
武皇则天被张易之一席谄言所惑,当时便下诏命,将李重润、永泰郡主及武延基三人,皆都逼令自杀。
画外音:武延基非但是郡主女婿,更是武承嗣之子,能令武后杀己侄孙,可见张易之厉害,此时已是朝廷无对,天下无敌。但亦正因此事,反而促成李唐及诸武联盟,使其同心协力,非欲除灭二张不可,此亦可谓自寻死路,无药可医。
冬十月,女皇诏以相王李旦为大将军,权知左、右羽林卫军事;命其引兵扈从,自神都西入函谷关,还至西京。
因阔别多年复返,故此感慨系之,遂命大赦天下,改元长安。
十一月戊寅,又改含元宫为大明宫。因长安近于陇西,为加强西部边防,乃以主客郎中郭元振为凉州都督、陇右诸军大使。
郭元振辞帝出京赴任,来至凉州,先问边事。
僚属禀道:凉州全境东西虽长,南北不过四百余里,甚为窄狭。故此突厥、吐蕃频岁出兵来侵,呼啸而来,如风而去,动辄大军奄至城下,百姓深以为苦。
郭元振道:凉州若是受扰,关陇不宁,京师长安皆受震动。往昔天子常居神都,甘凉之乱尚为小可;今我等职责甚重,非加强守御不可。
于是亲自骑马按察四境,命于南边硖口置和戎城,北边碛中置白亭军,控其冲要。南北二城建成之后,则共拓州境一千五百余里,自此胡虏再也不能复至城下。
又令甘州刺史李汉通开置屯田,并尽水陆之利。此前凉州粟麦之积只有数千斛,及李汉通屯田,一缣可籴粟数十斛,所积军粮便可支数十年。
郭元振善于抚御,在凉州五年,夷夏畏慕,令行禁止,牛羊被野,路不拾遗。
长安二年壬寅,是为公元七零二年。
春正月乙酉,为选拔将士以御吐蕃、突厥,大周朝初设武举。考试常有射箭、马枪、翘关、负重等项,复检阅身材、言语,各分“上、次上、次”三等。
此时突厥默啜可汗拥有北边近万里广阔之地,开始全面骚扰武周边境,有时进入内地。武周守边兵将不足,只可御而不击。
当年正月,突厥寇略盐州、夏州;三月破石岭关,入寇并州;七月寇代州,九月寇忻州。时或深入,掳掠人畜财物。
武周于是分兵东西两路以御,东部先以雍州长史薛季昶为首将,充山东防御军大使,节制河北沧、瀛、幽、易、恒、定诸州军;另以幽州刺史张仁愿专知幽、平、妫、檀防御,与薛季昶相互为应,以共拒突厥。
然而突厥闻知河北有备,竟不入境。
武皇旋即以相王李旦为并州牧,充安北道行军元帅,以魏元忠为副,也是相互为应以防御西路。及相王与魏元忠整备有绪,突厥军马已退,李旦亦不成行。
五月壬申,苏安恒复又上疏,奏请太后还政太子。
太后览奏,虽不能采纳,却亦不加怪罪。然而此表因先经宰相之手转呈天子,故此满朝皆知,且能背诵,由此苏安恒名气大噪。
武皇既不纳苏安恒忠言,由是司仆卿张昌宗兄弟愈加贵盛,势倾朝野。
八月戊午,太子李显、相王李旦及太平公主联名上表,奏请封张昌宗为王,武皇不许;四日后上表又请,乃赐爵张昌宗为邺国公。
九月乙丑朔,日有食之。长安见其蚀不尽如钩,神都洛阳见其全蚀似环。
当时吐蕃军万余入寇茂州,都督陈大慈引兵出击,与之四战皆胜,斩首千余级。九月十五日,吐蕃赞普遣大臣论弥萨前来长安求和。
武皇则天设宴于长安大明宫之麟德殿,命奏百戏于殿庭,以厚待吐蕃来使。
论弥萨奏道:臣生于边荒,不识中国音乐,乞放臣走近观之,未知可否?
武则天许之。吐蕃使团近前观赏百戏之后,论弥萨与众使相视喜笑,登阶拜谢,奏道:臣等自来至圣朝,前后倍蒙优待,又得亲观奇乐,使不虚度一生。自顾卑贱,不知如何报答天恩,唯愿太后万岁无疆。
武则天闻言大喜。吐蕃既来求和,于是专心对付突厥。
冬初十月,武皇以武三思为大谷道大总管,洛州长史敬晖为副。数日后又改以相王李旦为并州道元帅,武三思与武攸宜、魏元忠为副;姚元崇为长史,司礼少卿郑杲为司马。
然而突厥闻风而撤,其事竟又不行。
十一月,辛未,监察御史魏靖上疏:陛下既知来俊臣之奸,并处以极法;乞详覆俊臣等所推十狱,伸其枉滥。
太后准奏,乃命监察御史苏颋按覆来俊臣等人所罗织旧狱,由是得以昭雪者甚众。
十二月甲午,以魏元忠为安东道安抚大使,羽林卫大将军李多祚检校幽州都督,右羽林卫将军薛讷、左武卫将军骆务整为副。数日之后,命置北庭都护府,治所位于庭州。
越明年,诏命自崖州赦还阿史那弥射之孙阿史那献,使承袭其父阿史那元庆兴昔亡可汗名号,兼任北庭都护,并充安抚招慰十姓大使。
又以侍御史张循宪为河东采访使,巡略河东之地。
张循宪至河东并州,有疑事不能决,侍吏推荐猗氏张嘉贞甚有异才。张循宪召见请教,张嘉贞随意解释,游刃有余。
并替张循宪书写奏疏,其所建议大都出乎张循宪意料之外,从所未经思及者。
张循宪与其交谈,大慰平生,于是还奏皇帝,具言张嘉贞之能,并请以己之官位授之。武皇太后笑道:朕手中宁无一官,自进贤士,非卿以己职相让邪!
因召张嘉贞进京,入见于内殿,并赐酒食。席间与语大悦,当即拜为监察御史。复擢升张循宪为司勋郎中,以赏其荐才之功。
长安二年,徐有功及王方庆先后病卒。
长安三年夏四月,吐蕃遣使献马千匹、黄金二千两前往长安,向武周皇室求婚。武皇调整内阁,以朱敬则同平章事,唐休璟同凤阁鸾台三品,相王李旦为雍州牧。
突骑施部酋长乌质勒,悉并旧主阿史那斛瑟罗之地,与西突厥诸部相攻,安西道绝。
太后命唐休璟与诸宰相计议其事,顷之奏上,即依其议施行。十余日之后,安西诸州请兵接应,行程日期皆如唐休璟在奏疏中所谋划,竟丝毫不差。
武皇太后赞道:朕恨用卿太晚!休璟练习边事,诸宰卿曹十不当一。(本集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