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元节(1/2)
这日一早,天光大亮。
虞暥从榻上悠悠转醒,睁眼时,却是两眼一黑,他的眼睛被白纱布所包裹,所以此刻,他根本就看不见。
坐在一旁,悠闲自在品茶的白清兰却好心提醒道:“既然醒了,就好好躺着吧,你眼睛看不见,有什么事直说便好。”
虞暥沙哑的声音轻声问了句,“恩人,谢谢你救了我。但我还是想问一句,我的眼睛会永远看不见吗?”
“大夫说,你是因为脑子里有血块,血块压迫了眼膜,所以才会看不见。大夫已经给你开了一副活血化瘀的药,只要你乖乖喝药,三个月后,你能看见的。”
其实白清兰是骗虞暥的,大夫说的是,即便有活血化瘀的药,他的眼睛能不能看见也得看天意,只能抱一半的希望。
白清兰不想打击虞暥,所以才骗他说一定能看见。
虞暥心里松了一口气。
虞暥心平气和的询问道:“不知恩人尊姓大名?为何要救我?”
白清兰想了想,才一本正经的胡说道:“我叫白清兰。但我之所以救你呢,是因为你姐姐虞酒卿,他委托我一定要把你救出益州,这样她就会送我一份大礼。我对你姐姐送的礼物比较好奇,所以我就就你咯。”
虞暥闻言,心中不禁欢喜了起来,他就知道虞酒卿心里还是有他的,他就知道,他给虞酒卿寄的那封信,定是让虞酒卿对他的遭遇动了恻隐之心。
虞暥忽然想起,他在跑出来之时,是戴德不顾自己的命救他逃出那虎狼之地。
虞暥担心戴德,他请求白清兰,“白姑娘,披甲奴起兵造反,益州沦陷。而我九死一生的逃出益州,多亏了益州刺史戴德,白姑娘,我求求你,可不可以去益州,帮我救出戴德”
白清兰语气淡然且冷漠的拒绝道:“不可以!我们已经绕过了益州,此刻,我们身处平南城。虞暥,他能救你出来,说明他是忠勇之士。生死自有天定,福祸亦是无常。上天若想他活,他便死不了,若不想,你去了也救不了他,反而,还会把你自己的命搭进去。如此,他就白救你了。”
道理虞暥都懂,可他心里还是愧疚万分。
戴德若不救自己,他可以逃出益州的,可都是因为自己,戴德永远的沉睡在了益州,这片他生活了四年的土地上。
虞暥落下泪来,咸咸的泪水浸湿了纱布。可势单力薄的虞暥明白,若无高人相助他,他回去救戴德也只是徒劳。
白清兰站起身,“虞暥,想要眼睛好,就不能再哭,也不能生气,得每日心情开朗,活的潇洒,你的眼睛才能彻底被治好。虞暥你要记住,你是前虞皇室的皇子,日后是要复国的,所以,千万得保重身体。可别出师未捷命已丢。”
白清兰语毕,刚准备转身离去时,虞暥却问道:“白姑娘,可否问你一句,你刚刚说,我日后是要复国的,这是我姐姐的意思吗?”
白清兰微微一笑,言简意赅的应了一句,“不错!”
虞暥虽遭受过百般苦楚,可却还是过于年幼。他闻言后,喜极而泣。
因为在虞暥心中,他一直以为,虞酒卿会把自己同父同母的亲弟弟看的比自己重,她应是会把复国的希望交给虞珺卿。可令他没想到的是,虞酒卿竟这般信任他,竟会把救国的重担交给自己。
受卿重托,必当终卿之事。
虞暥一脸了然,微微颔首,“好,我知道了!”
白清兰不再多言,而是直接转身离去。
岁月缱倦,时光荏苒,转眼便是八月十八,也是农历七月十五,中元节。
燕国人最为重视的便是中元节,因为每到中元节时,燕国人便会望月寄哀思,灯下念故人。
而这一日,对蛊族的虞国子民而言却是灾难。
燕国人会在中元节这日,白天跳皮鼓、跳猫舞、跳叶隆亦或跳麻龙,大张旗鼓的举行祭祀活动。
而在晚上时,燕国人会围着篝火,然后将所有生活在蛊族的虞人都拉来,让他们被迫参加这种祭祀活动。
夜晚的月光撒下一抹银辉照射在小乡镇里,今日中元节,不止燕人会思念故去的亲人,就连这些回不到故土的虞人也在抬头望月,思念着大虞的每一片土地。
月的这头是在蛊族受苦的万千虞国子民,月的那头是一出生就在虞国生活的万千虞人。
他们同为虞人,生活却天差地别,蛊族的百姓每日都处在水深火热中,但虞国的百姓却活的比他们幸福百倍,千倍。
蛊族的这些虞人从生下来就在燕国生活,他们不曾见过虞国的繁华盛世,但他们曾听老一辈的人讲过,虞国里最繁华的地方是邑都,那是虞国的国都。
巍巍盛虞气,邑都夜未央。
在邑都这座都城里,锦绣成堆,繁华如梦。
多少才子佳人醉生梦死,沉溺其中,夜半明月当空,茶坊舞楼,霓裳羽衣,胡旋蹁跹,歌舞不休。
白日人山人海,宝马雕车,梨园戏子,唱尽人间酸甜苦辣,悲欢离合。
大街上偶有意气风发的少年,身骑白马疾风去,一日看尽邑都花。
虞国的人在自家的领土上活的潇洒自由,不卑不亢,而身处蛊族的虞人却日日活在心惊胆颤中。
抬头望明月,思国未有期。
梦中回虞国,醒时泪不尽。
淮阳郡里,一处空地上,淮阳郡的官吏捡来稻草木柴堆积在地上,后点起篝火,火光冲天。
远处,编钟响起,琴瑟和鸣。众人举起鼓槌敲打鼓面,节奏舒缓,歌声安详,吹竽弹瑟,声势浩大。
篝火旁围着巫师,只见他们舞队形成对垒的两排,高声歌唱,“天地并况,惟予有慕,爰熙紫坛,思求厥路。
恭承禋祀,缊豫为纷,黼绣周张,承神至尊。
千童罗舞成八溢,合好效欢虞泰一。
九歌毕奏斐然殊,鸣琴竽瑟会轩朱。
璆磬金鼓,灵其有喜,百官济济,各敬厥事。
盛牲实俎进闻膏,神奄留,临须摇。
长丽前掞光耀明,寒暑不忒况皇章。
展诗应律鋗玉鸣,函宫吐角激徵清。
发梁扬羽申以商,造兹新音永久长。
声气远条凤鸟翔,神夕奄虞盖孔享。”
巫师们跳舞时,头戴凤、狮、虎、豹、牛、羊、猪等面具,以凤领头碎步入场。他们动作以踮跳步、模仿冲杀,弩矛飞舞为主,舞曲高亢激烈,行腔怪异。旋律进行奇幻突谲,节奏紧迫,令人紧张、恐惧。
只见远处走来一人,身形健硕,膀大腰圆,此人正是桂英。
而桂英身后,有六个身强体壮的轿夫,他们露着肥大的臂膀,稳稳抬着一顶金黄色的华贵轿辇。
轿辇楠木所做,木头上雕龙刻凤,还用流苏装饰,看着大气高贵且不失美感。
轿辇上坐了一人,身着红衣,妆容艳丽。
此人就是小郡王——苏歆。
桂英对着苏歆下跪行礼,“臣拜见王爷,王爷千岁千千岁!”
两边围观的燕国百姓,侍卫在见到苏歆时,全都齐齐双膝跪地,异口同声,“小的草民民女拜见王爷,王爷千岁千千岁!”
苏歆抬手,众人意会,异口同声,“谢王爷!”
桂英和众人站起身后,见巫师身后身穿破衣,灰头土脸,被捆住双手的虞人围在一起,没有向苏歆行礼,便认为他们对苏歆大不敬。
桂英走到这群虞人面前,命令道:“跪下!给王爷行礼。”
面对桂英的强势,众人心里虽害怕但却没有一人愿意跪伏在地。
因为大家心里皆有信仰,他们是汉人,怎可能会给燕人下跪?
身可死,骨气不能丢。
桂英见这帮不识好歹的虞人敬酒不吃吃罚酒,桂英也没客气,她走到一个骨瘦如柴,面黄肌瘦的男子面前,桂英拔出腰间配剑,架在男子脖颈上,恶狠狠的威胁道:“跪下!”
男子一脸傲气,誓死不从,他豪言壮语道:“要杀便杀,何须多言?”
男子话音刚落,只见剑光一闪,一抹浓稠滚烫的鲜血倒映在虞人眼中,男子落地时,吓的这些硬气的虞人惊呼哀嚎且连连后退。
贪生怕死是本能,可骨子里的傲气不能丢。他们是汉人,怎么能忘国忘本?
“呜呜~呜呜~”
一任姓妇女怀中的孩子似乎嗅到了死亡的味道,它因恐惧而失声痛哭起来。
孩子哭声惨烈,声如洪钟,很快就引起众人的注意。
桂英走到任氏跟前,任氏双手紧紧护住怀中的孩子后,她低着头,因胆怯自卑懦弱而不敢和桂英对视。
桂英不顾任氏的意愿和反抗,她一把从任氏手中夺过孩子。
任氏吓的瞬间慌了神,焦急不安的她自知自己不是桂英的对手,若和她硬抢孩子,孩子必死无疑。
任氏无奈之下,一咬牙一狠心对着桂英下跪。
因为这孩子不仅是她的命更是她那短命,被燕人折磨而死的亡夫留给她唯一的礼物。
任氏对着桂英磕头赔罪,“将军我错了,求求您,放了我的孩子吧?她才五岁啊!求求您了,只要您能放过她,您杀了我都行,求您了,给她一条活路吧?”
孩子被桂英一抱,因为慌乱无措更加哭闹不止,但桂英很有耐心的和任氏讲条件,“只要你有本事,让你身后的虞人跪下,给王爷磕头行礼,并且让他们承认自己是燕国最下贱的狗,本将就放了你的孩子如何?”
这赤裸裸的羞辱让在场的虞人气愤不已,但又因为力量悬殊,大家不愿白白送死,于是,便也只能敢怒不敢言。
桂英从小就无父无母,再加上她自己也未曾有过孩子,自是感受不到父母对孩子的爱是什么样的?
可任氏虽为女子,女子本弱,为母则刚。
此刻,只要能救她的孩子,她怎样都好。
任氏转身,对着身后的虞人磕头行礼,她哭的上气不接下气,但还是沙哑着声音哽咽道:“求求你们,帮帮我,救救我的孩子。求求你们,救救我的孩子吧!啊啊…啊啊…”
任氏边哭边求,还对着他们重重磕头,可当任氏对着他们磕的头破血流时,换来的只有虞人的冷漠无情和鄙夷。
虞人中一个身穿黑衣的老翁,佝偻着腰身,用树枝当拐杖杵着,他出面斥责任氏,“任氏,你糊涂啊!为了个孩子你给燕人下跪,你真是丢尽了汉人的脸!”
老翁语毕后,换来的是更多虞人对任氏的指责与谩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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